学校自习室里抬出来一具男尸,身份是学院成绩第一的男子。
可就在警方准备以低血糖意外死亡结案时,法医在他大腿外侧检测出的两个针孔,让案件开始变的扑朔迷离……
教室里很热,也没什么人自习,只有头顶上的老旧风扇呼呼转着,勉强做个伴。他放下手中的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晕,虚,像饿了几天似的。事实上今早确实没有吃饭,大概是有点低血糖。昨晚和女朋友在外面过了夜,不知怎么就一觉睡到九点,手机闹钟都没能叫醒他。
他是个自律的人,不然也不会稳居院系第一。没课的日子早八点必到教室自习,是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又有汗水滴落下来,打湿了桌面上的笔记本,晕开一块墨水。眼前越来越模糊,终于支撑不住,人软软趴了下去。
过了会儿,栖陶斋中的一只壶盖缓抬起来又猛地落回原位,通体雪白的壶身上慢慢显出一行字:我是被害死的。
1
南方小城,天气总是潮湿闷热,叫人懒懒不愿意动弹,更不愿意管闲事。
然而此刻,M市财经大学的主教学楼门口却热热闹闹围了一圈好奇人士,抻着脖子踮着脚的,想往警戒线里头看。
一楼公共教室那,几个穿着警服的正从里面抬出个盖着白布的人,看样子,必然是没得救了。
“赵筑......”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跑过来,急急忙忙地想钻过警戒线,被警察拦下。
“里面......的人是谁,”女生急切地问,一看就是紧忙跑过来的,气还没喘匀,“是赵筑吗?我是他女朋友,昨天我们还在一起......”
警察回头用眼神询问了下自家队长,得到肯定后放了手示意她进去。女生冲到担架旁,颤抖着用手掀开白布一角,先是头发,然后额头,镜框眉眼......像是终于得到了答案,她猛地把手垂了下来,怔怔地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刑侦大队长于铎刚刚结束了和痕检科同事的交流,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没有穿警服,只套了件深色的短袖,但脸上岁月的痕迹和凌厉的眼神宣示着在这行的经历和见识。他从门口走过来,站到女孩身边。
“同学,方便的话和我们走一趟吧。”
话是这样说,“方便的话”,严肃的表情和紧皱的眉头告诉女生,警局是必然要去一趟的了。
警局,办公室里。
“说说吧,你和死者什么关系,还有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于铎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对面沉默喝水的女生。
“他是我男朋友,我们高考结束就在一起了,感情一直很好。”白禾手指紧紧抓着一次性纸杯,话说到一半,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于铎没出言安慰,这些年见惯了太多情感太多人,那些年轻刑警可能还会有心情波动,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在一次一次的勘察和破案中消磨没了。眼下,他只听他想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们看了夜场电影,过了门禁时间,就在外面旅店过夜。今天早上我们分开之后,我就没再见到他了......”
“报告!”办公室的玻璃门被猝然推开,一个年轻女人一头扎进办公室,脚底下还没站稳,嘴上已经打开了话闸。
“局长好!我叫唐梓,新来的法医,来报到的。”
座子上的女孩惊诧看向她,头发随意绑成丸子,戴着一副大大的黑色细框圆眼镜,好像和校园里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于铎皱眉,刚要开口说什么,又被她抢了先。
“局长对不起我迟到了,我本来可以准时的,但是路上出了点事故,对方酒驾把我车撞了,所以晚到四十分钟。”
于铎看着她,她也看着于铎,脸上的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似乎是确认女人真的把要说的都说完了,于铎才悠然开口。
“局长办公室在隔壁。这儿是队长办公室。”
唐梓一怔,行吧,入职第一天就要凉。她赶紧转身要跑。身后传来于铎平稳的声音。
“局长最讨厌迟到,不论理由。”
2
胜桑路,街边。
顾铭搬完了最后一趟箱子,甩着手打扑身上的灰。
“丞哥,我这地方选得不错吧。”他转着脚看了一圈,眼中尽是满意,“全按你要求来的,街小,安静,环境好,你看看这树,这绿化......”
“嗯,是不错。”谢一丞用钥匙打开店面的玻璃门,把门扇拉开了,东西一件件往里挪。说是店面也不准确,就是一间朝街的门面房,周围挺安静,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吵闹店铺。
只右手边有一个格局相同的小店,古色古香的,门匾上写着“栖陶斋”三个字。少见的木质格子门,叫人看不清里面是卖什么的。
“不过我怎么觉得,这种地方人流量少呢?”顾铭走进屋里,挠了挠头,“没生意怎么办。”
谢一丞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个店面本来也不是吸引客户的,你看哪家侦探事务所明晃晃开在商业主街上。客户总不会缺,弄店面不过是为了谈事儿的时候有个地方。
不过顾铭似乎不太理解,他们搬到这里之前,怎么说也是在一个人流不少的地方,客户也多,有说老公出轨的,有说自己被偷了东西的,各种奇奇怪怪。他皱着眉,似乎又担忧起接下来的生意。
隐约好像听到一声短促的哨音,再抬头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正站在他旁边,侧身对着他,和谢一丞相互打量。
真是见*了,刚才自己怎么没发现有人进来。顾铭拍拍脑袋,直起身。
“会破案吗?”女人开口,声音淡淡的,嗓音有一种古典味道。
“嗯。”虽然这个问法听上去有些奇怪。谢一丞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皮肤很白,像是终日不见阳光的人才有的肤色,乌黑的头发披散着,长度将将到肩膀。安静,平淡,像个藏在柜中的古物,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我想找你调查件事情,”她直视着谢一丞的眼睛,“价钱不是问题。”
“我先友情提示一下哦,这边不接跟踪出轨丈夫的活儿。”屋里气氛有点凉,顾铭凑过来开了句玩笑,女人也确实弯了唇角,只是为什么他感觉这屋里变得更冷了?
“先坐下说吧。”谢一丞做了个手势请她到一旁坐下,女人走过去,明明平底的系带凉鞋,硬是被她走出了高跟鞋的袅袅感。她左手腕上缠绕着一段细绳,另一端握在手心里,让人不知道是什么。
“我想知道最近的一起案子,它是有冤屈的。”
“哈?”顾铭张大了眼睛,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来让他们调查冤假错案。
“怎么说?”谢一丞也有些意外,蹙眉问她。
“有一个男学生在教室自习的时候猝死,他是被人害死的,但很可能难有证据。我需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他是你什么人?”谢一丞问,总感觉这种不带感情的描述和第三人称的视角有些怪异,像新闻播报中的客套。
“应该算是......委托人吧。具体过程你们不必知道,若是能办,价钱你定。”说着她起身走向门口。
顾铭在身后喊道,“你还没留联系方式。”
她头也没回,“陶谙,隔壁栖陶斋的,你的邻居。”
3
“丞哥,这活儿我们接不接?听着好像有点悬乎,但本质上又好像还是查案......”顾铭问,一回头却发现谢一丞已经拿起了手机。
电话那头很快便接听了,传来中年男人的嗓音。
“小谢,怎么忽然想起来联系我。”
“打扰于队了,我想找你了解个案子。”
“你要是方便的话就过来说吧,我一直在这边。”电话那头很安静,应该是在办公室里。
“好,我们现在过去。”谢一丞挂断电话,起身拿起外套。
“哎哎,等等,我和你一起。”顾铭说着,两人一同出了门。
警局,队长办公室。谢一丞看着眼前的尸检报告和记录垂眸不语。
赵筑,男,财经大学金融系大三学生,成绩优异,连续三年拿到国家级奖学金。在公共教室自习的时候被发现趴在桌子上,人已经死了。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无明显外伤,血糖浓度极低,初步判定是低血糖症造成的死亡。况且教学楼内的监控录像也显示,在从入校门到趴倒在桌子上的这段时间里,赵筑没有接触过任何人。
表面上看,一切都说得通,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那个女人所说的被害是指什么,这边是有可能纰漏的调查结果,那边是神神秘秘的一面之词,他要相信什么好像已经没有悬念。
“谢谢于队,”谢一丞合上本夹,“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嗯,”于铎点点头,继而微微起身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如果你觉得这个事有蹊跷,可以自己去查。你的直觉我总是相信的。”
谢一丞动作一顿,应了声好。他知道于铎的意思,这个事现在的情形看来,警局确实没有动用警力继续查下去的必要了,更何况刑侦组任务重,每天的恶性案件已经不少。
但于队还是那么信任他,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事,他都一直相信自己。
警局门口,顾铭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正要报新地址的时候却被谢一丞打断了。
“去财经大学。”他说。
顾铭诧异地转头看他。
“我还是觉得,应该查查看。”谢一丞解释,看向窗外。
陶谙,栖陶斋,那个女人和那个店面一样,似乎背后都有故事。不过人生在世哪能没有秘密,敢面对的不敢面对的,终究要自己去扛。他自己不也一样。
4
财大校园,宿舍楼。
谢一丞和顾铭得到了宿管的允许,进入赵筑的寝室。门一推开,顾铭就忍不住惊叹起来。
“我的天,这住宿条件也太好了,男生都能住上两人寝?!”
单从面积来讲,这屋子其实不算大,但干净整洁的两张上床下桌和男生简单的物品摆放,一下子将寝室显得宽敞起来。窗明几净,大方利索。
赵筑的东西似乎还没收拾,按着生前的样子摆放着,书本都摞叠或是竖立在书架上。另一个人的地盘也差不多,收纳都是一个思路的,很有逻辑。
“不过这两个人真爱干净啊,想当年我在警校的时候,那卫生条件可是天天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顾铭左看看右看看,眼神中带着对自制力强者的敬佩。
谢一丞扫视着一个又一个放着书本的方格,有本书放的方式和其他书不太一样——其他都书脊朝外,它却是开口朝外。他随手从赵筑书架上取出那本书翻开,几张照片从书缝里掉落出来。
谢一丞从地上捡起来看,几乎都是情侣合照,拍立得打印出来的那种,只有一张例外,上面是两男一女。他单独将那张照片挑出来,顾铭也凑上前看。
“这不是那小子的女朋友吗?叫什么......白禾的那个。这男的是谁?”
“嗯。”谢一丞仔细看了看另一个男生的脸,视线转移到对面床铺下摆放的相框上,相框中的男生高高瘦瘦,眉眼清秀,和他手中照片上的面孔重叠。
“另一个是赵筑的室友。李晓通。”他说。
“哦哦......”顾铭点头,转头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室友名字的?”
“刚才在楼下值班室的本子上看见的。”谢一丞简洁解释。盘检信息也是干刑侦很重要的一项技能,按部就班和边角细节都要照顾到,显然新手顾铭在这方面还差了些劲儿。
谢一丞看着照片,总感觉有些怪。观察事物的视角很多时候是依靠直觉将视线迅速定位在那个地方,而这种直觉又往往都是对的。三人站位都比较贴近,虽然赵筑的手臂搭在白禾腰侧,但白禾的左肩似乎是往李晓通那头倾靠的。
他忽然就想起了前几年的一起案子,他皱了皱眉,把想法压在了心底。赵筑头上,似乎有点颜色。
5
两人出寝室的时候正撞上李晓通,他穿着长袖衬衫,腋下夹着份打印表,见了两人有些惊讶。
“我们是赵筑在校外的朋友,”谢一丞在对方发问之前率先开口,“听说他出事了,特地过来看看。你放心,我们没动他什么东西。”
先入为主,李晓通愣愣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绕过两人向自己的位子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谢一丞看见那份打印表上面的字,从衣服褶皱下零星露出来的几个,交换生申请表。
校园里,一切就要按照学生的思维方式去走。成绩和名额在学生中总是很敏感的话题,开了个头就会不由自主地往下想,名额有几个,成绩排在前头的人都有谁。
赵筑成绩很好,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这个名额里一定有他的份儿。
出了宿舍楼,谢一丞对顾铭说,“我们去趟教务处。”
财大教务处,谢一丞看着辅导员调出的交换申请条件半晌没动。上面赫然明确,院系名额只有一个,由加权平均成绩排名决定,综测加分不算在内。
另一份电子表上,金字塔顶端是赵筑,在他下面就是李晓通,两人的均绩只差了0.05,再往下就是一个断档,0.3。
当然,只凭这个并不能说明什么,谢一丞默默把这个小矛盾记下来。很多时候善恶就在人一念之间,罪人最在意的是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所以在没有定论前不能放过每一处矛盾冲突。
接下来,该去会会那个心猿意马的姑娘了。
女生宿舍不远处的校园咖啡厅里,白禾一脸迷茫地坐在谢一丞两人对面。刚才自己在宿舍看着手机发呆,忽然室友进来说有两个男人找她,自己在这边并不认识校外的什么人,难道是因为赵筑的事?她忽然有些心虚,眼神也躲闪了下。这瞬间没逃过谢一丞的眼睛。
“我们是赵筑的朋友,他也许没和你提起过我们,但他常向我们说起你。”谢一丞面色平淡,眼神却有几分真挚。
“嗯......”
白禾隐约听出这是在说赵筑在乎她的意思,她有点尴尬地红了脸,似乎不想说起这件事。
“他还和我们说起过李晓通,”谢一丞仔细观察着女生的表情,对方果然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做出一些小动作,“他说你们三个经常一同出去玩。”
“没有。”白禾下意识反驳,随后好像感觉出自己的反应有点大,试图解释挽回,“有过几次,都是因为小组合作的项目,调研实习之类的。”
谢一丞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赵筑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见白禾一愣,又开口解释,“你别误会,我们其实也只是知道赵筑出事了,具体因为什么,一点都不清楚。”
“哦哦,警察那边说是低血糖症,意外的。”白禾下意识全身放松了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情也有所缓和。
“我记得他从前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这个也完全有可能是突发性的吧。我也不太懂。”白禾说。
“白禾!去不去上课啦?”
不远处有两个女生喊她,白禾下意识地抬手去看手机时间。
屏幕亮起来的一瞬间,谢一丞看见她的手机屏保上赫然是方才宿舍里那张三人合照的一部分。
只不过被剪裁掉的那个不是李晓通,而是正牌男友赵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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